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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 1. 11.  PM 8:41
亞布力滑雪場  黑龍江省  中國

 

夜色下,巍巍群山,皚皚白雪,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在看台上喧鬧著,成排的攝影記者舉著一具具長鏡頭相機,廣播聲在銀白原野上迴盪……

 

「下一位出場的是二十六號選手,來自中國台北,蔡志豪……Coming next is number twenty-six,from China Taipei,Tsai,Chih-Hao。」

 

踩著滑雪板,身著白色雪衣、淺藍色選手背心,已在助滑道頂端站上定位的台灣選手,看了一眼右方二十多公尺處的播報台,對於剛才廣播中的參賽地區稍感不滿,他轉向眼前陡長直下的助滑道,想想也沒那麼在意,畢竟是在人家地盤上,而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橫亙在眼前,很有可能待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。

 

這座位於長白山脈的滑雪勝地,是中國第一座符合國際標準、也是亞洲最大的滑雪場,這裡正進行著本屆世界冬季極限運動大獎賽。鮮少有熱帶地區的選手參加這類比賽,全場觀眾注視著這位來自台灣的選手,等著看他在單板花式滑雪比賽中會表現出何等身手。
體育頻道ESPN的即時轉播給他一個臉部的特寫鏡頭,畫面中安全帽下方的銀色雪鏡遮住他一大半臉,看不出特別表情,僅看到他的嘴呼著白氣。

 

兩千三百公里外,位於台灣陽明山區的軍事情報局內燈火通明,特別行動指揮中心裡的各式通訊設備正繁忙運轉著,五、六名幹員或坐或站,望向前方的大型中央螢幕,上頭播放著轉播畫面……
「我賭他拿不到十五分。」綽號KK的幹員說著。
「我看他連十分都沒有吧。」佳薇語帶嘲諷,手上端著咖啡。
幾個人開始聊起畫面上那名已就定位、本名為顏敬良的台灣選手……
「敬良的國旗會不會被搶?」
「在那裡舉國旗也太猛了一點。」
「他根本沒帶國旗去吧!」
KK轉頭問道:「老大你覺得呢?」
上校組長齊瑞斌雙手插在胸前、在一旁隨意踱步,他緩緩開口說道:「前幾天才隨便找個教練在哈爾濱幫他惡補,他待會沒摔死就偷笑了。」

 

亞布力滑雪場,攝氏零下十一度。
敬良踩著滑雪板,站在三十公尺高的助滑道頂端,身體微向前傾後,往前一蹬便順著斜坡加速而下,高速下滑的身影到達終端時,順著起跳板的仰角縱身躍起……
黑夜的高空中,敬良彎身抓住滑雪板,身體流暢地橫轉1260度,即三周半回轉,這個首度有選手嘗試的動作令觀眾發出一陣驚呼聲,遠在台北的軍情局幹員們也目瞪口呆地望著螢幕……

 

「碰!」……敬良落地時重重摔在雪地上,並一路狼狽地滾到場邊直到撞上一座「聯天通信」的簡體字看板,身後瀰漫著揚起的白雪,在一片錯愕中,兩名醫護人員跑上前檢查他的狀況。

 

齊瑞斌冷冷地看著螢幕中倒臥在地的敬良,對KK說道:「問一下他的情況。」
KK戴上耳機,調整好麥克風位置後說著:「東港三號,請回報狀況、東港三號,請回報狀況……」
轉播畫面中的敬良莫名抖了一下,令醫護人員稍微嚇到,KK的耳機隨後接收到經由衛星傳遞、從敬良耳內的耳機麥克風傳來的微弱聲音……

 

「……靠……靠夭咧……恁爸不幹了……」

 

KK拿下耳機,對著望向自己的幹員們說:「他沒事。」

 

*        *        *

 

「東港三號,請回報狀況……」

 

敬良在五年前開始執行任務後,便被分配到「東港三號」的代號。雖然在任務中使用到代號的機會並不多,然而在某些需要密語通訊的時候還是用得到。
如同所有人第一次聽到「東港三號」的感覺,敬良也覺得很不習慣,感覺像是什麼漁業試驗所所培育出的新品種虱目魚,或者像是某艘在菲律賓海域發生海上喋血案的漁船名稱。
然而這個代號使用了五年後,這種不習慣的感覺竟然還在。
每當他心中湧起對國家的使命感時,一想到「東港三號」這個代號就完全沒有feel。
算了,這總比他曾聽說過有幹員的是「竹北七號」好得多。*
敬良有時也希望自己能像007那樣的風流倜儻,例如007在點酒時總是帥氣地對酒保說:「Vodka martini。Shaken,not stirred。」(伏特加馬丁尼,用搖的、不要攪。)
敬良也試過建立自己獨特的風格,他曾擺出瀟灑的姿態、以憂鬱的眼神對著工讀生說:

「烏龍奶綠,少冰、半糖。」但整個tone就是不對,而且只換來工讀生一句:

「先生請排隊。」

 

敬良加入情報圈的方式有些特別。他從小就對軍事領域深感興趣,例如喜歡看戰爭片或是玩線上戰爭遊戲,但他從未對「情報員」的工作產生特殊興趣。
高中畢業後,他如願考進陸軍官校,然而現實與理想總是有些差距,即使成績優異,他桀敖不馴的個性使他無法容於僵化的軍事管理中,不時出現逾越常規、離經叛道的行為,終於在他大二時因嚴重頂撞教官而遭校方開除學籍。
被退學後便等著入伍當兵,長年的夢想如今成為泡影,這位二十歲的青年開始後悔過去所犯的錯誤,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像其他人一樣,承受這些應有的磨練及規範。

 

「國家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。」

 

那天,一名詭異的軍情局官員莫名出現在他面前,那名官員一頭白髮,面貌卻顯得年輕,敬良望著他的臉,想著他到底是少年白還是娃娃臉……
「我們從你入學沒多久就注意到你了。」
官員將敬良的在校資料、獎懲紀錄如數家珍地詳述出來,使得敬良終於相信他的說辭。官員接著提出軍情局招募新血的計畫,這個提議令敬良內心感到無比澎湃,他幾乎毫不考慮便接受這個安排。
「可是……我現在在等當兵……」
官員笑了一下後說:「你喜歡免役證明上怎麼寫?體重過重還是過輕?」
敬良愣怔,隨後笑著說道:「我喜歡這個單位。」

 

敬良之後來到位於士林的軍事情報學校,展開為期一年的訓練。
那段期間他接受了各種相關領域的嚴格訓練,例如情報蒐集、判讀、密語通信、監聽、化妝術、武術、跳傘、潛水、爆破、毒物、狙擊、殺人、放火、跟監、反跟監、反反跟監……諸如此類。
由於訓練過程極為嚴苛,許多同期的學員都因此被迫或自願退訓。然而也因為經歷過如此嚴格的訓練,許多學員即使退訓,卻也發掘自己內在的潛力而在各個領域發揮所長,例如從事狗仔隊、徵信業者、武術教練……等行業,還有人因為對於用在易容的化妝術產生興趣,後來成了一位常出現在電視上的彩妝達人。

 

一年後,敬良從情報學校結業,他的真實身分被掩飾得很周全,生活作息與一般人無異,閒暇時還特別喜歡唱KTV。至親好友只知道他是一個常駐大陸的台商,就這樣開啟了他的情報員生涯。

 

 

 

*「北七」為白痴的台語發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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