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莊

一月七日，上午十點四十八分，香港國際機場。

交談聲中夾雜中國各地腔調，乘客魚貫走進即將飛往北京的中國南方航空CZ309班機。敬良獨自一人跟著乘客在走道上緩慢前進，他與燁燁及光勝分開前往，三人將在哈爾濱會合。坐定後，他無意識地望著前方椅背，像是呆滯地放空，每當他獨處時總是這種狀態。

「不好意思……」敬良左邊傳來一道女性聲音，不像是台灣口音。
敬良轉頭，一名外貌出眾的年輕女性站在一旁的走道上，指了指敬良右方的靠窗位子說：「我坐裡面。」
敬良看著她，稍微愣住一下後，趕緊起身走出位子讓出空間……
「謝謝。」女子走進位子時對敬良點頭微笑著。
她氣質脫俗，臉蛋秀麗，有著高挑纖瘦的標緻身材，以及一頭烏黑明亮的披肩長髮，敬良與她錯身時，不禁多注意她兩眼，想著她會不會是哪個影視明星，但想想明星應該不會在這裡跟他擠經濟艙，又想到自己為國家勞心勞力、做牛做馬，下次搭機一定要爭取個商務艙或頭等艙來坐坐，他在一陣胡思亂想中坐回自己的位子。

事實上敬良這四、五年來在中國大陸南北闖蕩，見過的美女不在少數，也不至於一看到美女就意亂情迷，但能像現在這樣與美女近距離比鄰而坐的機會倒是少有。
即使敬良感到心猿意馬，然而他現在並沒有太多的閒情逸致可以把妹，他的腦中盤據著這次的行動計畫，這些計畫稍有差池就會讓自己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，然後等到下次能夠回台灣時，就可以體會到什麼是「少小離家老大回」的尷尬了。

飛機駛離了地面，靠窗的三個座位只坐了他們兩人，敬良隔壁的女子從隨身行李拿出一本服裝型錄翻了起來，敬良瞥了一眼，見到刊物裡頭的各款名牌服飾，想著這個女生也許是個富家千金，不然就是拜金女吧！敬良又朝她瞄了一眼，發覺她的側面有著完美的輪廓線條，簡直是美到無懈可擊。敬良將視線轉回後，閉上眼睛放空自己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敬良在機身一陣輕微的震動中醒了過來，他左右張望一下，一切正常，正妹還在，他用手擦擦嘴邊的些許口水，看了手錶，起飛已大約一個小時，距北京還有約兩個小時的航程。
此時機內的廣播系統響起……

「各位女士、各位先生，這裡是機長廣播，我們即將進入一段不穩定的氣流，請您不要離開座位，並確實扣好安全帶……」

不到一分鐘，機身開始搖晃起來，敬良摸了一下腹部的安全帶後，再度閉起眼睛，他對亂流這種事也見怪不怪了。
然而這次的亂流似乎比以往劇烈許多，機身的震動幅度逐漸加大，原本還在巡視旅客是否有繫上安全帶的空姐，也趕緊在踉蹌中回到自己座位上繫上安全帶，機身每次的急遽下落再拉起都伴隨著旅客驚恐的呼叫聲，隱約中甚至聽得見機身吱吱作響，彷彿即將解體……

（靠！這次不太妙了……）
敬良略感不安地望著四周的驚慌景象，到處是點心飲料狼籍地飛散，幾名乘客忙著安撫大哭的幼兒……
「噢！……」身旁傳來那位女子在劇烈搖晃時發出的聲音。
敬良轉頭看著她，女子顯露著驚慌的神情，敬良在晃動中對著她說道：「妳有遇過這麼誇張的亂流嗎？」
女子轉頭看著敬良，她錯愕了一下，接著說道：「沒、沒有……」
「我也沒有……我在想，這次該不會就……game over了？」敬良聲音帶著顫抖。
女子愣住，她在恐懼中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：「不會吧……不過就是氣流顛簸而已。」

機身又是一個猛然下落，四周失控的尖叫聲此起彼落……

女子越來越感到害怕，她的淚水在眼眶上打轉，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腹部的安全帶……
顛簸中，敬良又對她說道：「我在想……」
女子看著敬良，兩人對望著，敬良繼續說：「也許妳會覺得我這麼說很冒昧……但如果這次真的碰上不幸，我希望……在人生的最後一刻，能夠有隻手讓我握著，讓我不要感到孤寂地離去……也許，妳也是這麼想的……」
敬良將手放在中間扶手，手掌朝上，女子看著那隻手，訝異之餘，露出一絲苦笑說道：「這是……所謂的『趁火打劫』嗎？」
「呵……」敬良連忙否認：「我是說真的……就算現在是白雲坐我旁邊我也會這麼說的……喔，白雲是台灣一位胖胖的搞笑諧星。」

女子看著敬良，她在驚慌中綻放了一個甜美的笑容，緩緩將左手移到敬良的右手手掌上方，並逐漸往下放……

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敬良手掌時，她停了下來，整座飛機裡的所有動作彷彿也戛然而止，敬良看看四周，一切趨於平靜……

機上廣播響起：「各位女士、各位先生，這裡是機長廣播，我們已經穿越不穩定氣流，您可以解開安全帶，檢查隨身物品是否有散落……」
機上所有乘客鬆了一口氣，周遭響起零星的掌聲，女子也將手移了回去，緊繃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……

敬良苦笑著，嘴裡唸著：「是怎樣？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嗎？」